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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被遗忘的海派文学处女地

《永安月刊》的整理与出版是十分偶然的事。数年前,我在友人、沪上民国版图书收藏家瞿永发先生家里看到了整套118期《永安月刊》,很想一阅为快,但杂事一忙就搁置了。不料,今年夏天,有一位收藏家在《文汇报》上撰文,绍介他所收藏的部分当年的《永安月刊》,并断言“个人收藏全套《永安月刊》几乎不可能”。一句话,刺激了我几年前的阅读欲望。此一读一发不可收,整整三个月,我的目光停留在1939——1949年的上海滩;我的思绪被三四十年代的上海市井民俗、霓裳风情所吸引。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片色彩斑斓的海派文化的世界——一块被遗忘已久的海派文学处女地

壹  商界首创  独树一帜

《永安月刊》系沪上著名的百货公司——永安公司所创办。旧上海,“永安”是南京路上闻名遐迩的“四大公司”之一,无论从它的规模与营业额都是居先施、新新、大新公司之首。它是上海百货业的坐标,也是十里洋场南京路的标志与骄傲。永安公司不仅是上海百货业的一面旗帜,而且,它在商业文化的开拓方面也独有一功。百货是它的主业,但公司同时拥有剧社、影院、溜冰场、咖啡室、屋顶花园、摄影室等文化设施,商业伴随文化的多种经营极大地扩拓了公司的影响力,提升了公司的文化形象,而《永安月刊》,就是它的商业文化经营理念中的重要手段之一。

《永安月刊》创刊于1939年5月,终刊于1949年3月,整整十年,全套118期。是一本综合性的文化类月刊。它的创始人与发行人就是永安公司的老板郭琳爽先生。据了解,在上海的商家中公开发行综合性文化月刊的仅此永安一家。照公司掌门人创办《永安月刊》的初衷,就是要以文化开路,修炼公司职员的心志、品行,“树模范、礼顾客、肃家政”,从而提升公司的形象,进一步扩大公司的影响力。一般来说,商家办的内刊、内报都是介绍自己公司的产品及广告,且多是在相关部门及员工间交流,不会到读者手里,读者也并不会加以青睐,而《永安月刊》公开注册登记发行,且广邀沪上著名的海派文化人撰稿、办刊。它的发行范围非常广:上海、武汉、西安、青岛、澳门、香港,甚至澳洲都有它的发行点。每月一日出版,从不脱期,直到1949年3月终期。

《永安月刊》之所以受到广大读者青睐,与刊物健康清醒的办刊方针有关。在《永安月刊》的发刊词中,编者就明确提出了办刊方针:“凡足以辅助商业家庭及个人之知识”的,均吸收之;其目标是“宁静其精神,鼓励其振作;辅助其发展,裨益其身心”。在连年战乱、处于“孤岛”时期的上海,办这样一份有益于人们身心健康的综合性文化月刊,实在难能可贵。

贰  图文并茂  海派风格

纵览全套《永安月刊》,给我们一个明显的特征印象是:它的健康纯正的品味;雅俗共赏的内容,可以这样说,它是兼具知识性、趣味性与可读性于一炉的。一册十六开本、约五十页的《永安月刊》四分之三是文字:小说、散文、小品、文坛掌故;四分之一是图片:摄影、油画、书法、漫画。在文字部分中还有著名海派文人、素有文坛“补白大王”之称的郑逸梅所主持的文艺副刊《繁星》,内中多发表文坛掌故、轶事;散文、小品,丰富多彩,有趣可读。我们从已知的上世纪30至40年代的《小说月报》《良友》《万象》等海派杂志中熟悉了叶灵凤、穆时英、茅盾、施蛰存、张爱玲、刘呐鸥等作家和他们的作品,但在《永安月刊》中我们也看到了另一批活跃在三四十年代的著名海派作家,如徐志摩、邵洵美、秦瘦鸥、周瘦鹃、包笑天、郑逸梅、张若谷、陆丹林、黄洁荪、乔存、念华等人的作品。这些以小说为主的海派作品全部以三四十年代的上海市民生活为背景,反映年轻人的爱情;低层劳动者的疾苦;以及都市女性、乡村少女被生活所逼悲凄……这里有舞厅、歌榭、咖啡;也有魔窟、欺诈、罪恶。如乔存发表在1948年12月号上的短篇小说《消失了的春天》,描写一位留洋回来的上海大学生与他的法国女友蕾娜、上海情人采仪之间的感情纠葛,文字缠绵细腻,洋溢着40年代上海青年的气息;如黄洁荪的连载小说《孽障余音》,描写了抗战胜利后的人们喜庆之情以及漏网汉奸的惶惶不可终日,表现出强烈的民族正义感;再如小说《何去何从》《一夜妻》等反映了低层妇女为了生活不得不去当舞女、出卖肉体的悲惨命运,是对黑暗世界的强烈控诉与抗议。这些作品有着较强的时代特征与生活气息。

在三分之一的画页中,多为刊登名家名作,如著名摄影家郎静山的人体摄影;颜文梁的早期旅欧油画作品;张大千的《龙女献寿图》;齐白石、徐悲鸿、吴湖帆的国画;粪翁(邓散木)的书法;刘海粟的早期油画作品;刘开渠的雕塑等等。每期还专门辟有“漫画专辑”,刊登三、五幅不等的各种题材的漫画,众多漫画多以当时上海市井生活为题材,表现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上海市民的生活形态与他们的喜怒哀乐,笔法干练,人物形象栩栩如生,读来令人忍俊不禁,极有观赏价值与人生启迪意义。

叁  彩色封面  名流名媛

精美的彩色封面,几乎全部选用上海滩上红极一时的名流名媛,这是《永安月刊》的特色,也是它能受到当时上海广大市民普遍欢迎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上一世纪的三四十年代,电影、戏曲、话剧是当时上海市民的主要文化娱乐活动,而其中尤其是以观赏电影为主。青年男女、学生、市民买一份彩色电影画报,上影院看电影是他们业余生活中最为普遍的文化消遣;而争当名角、明星,也是当时刚走上银幕之路的青年演员们的文艺与人生的理想目标。《永安月刊》的编辑们就是抓住了广大青年、市民的观赏心理,以及青年演员追求艺术成功、热渴成名的愿望,在月刊的封面上用明星、名角做主角,确实是上乘之策,于读者、明星、刊物“三得利”之举。

据统计,全部118期《永安月刊》采用明星、名媛几乎占了上百幅。其中以电影界为多,也不乏戏曲、体育界的明星、名流。如周璇、周曼华、上官云珠、白杨、秦怡、陈云裳、龚秋霞、蒋天流、王丹凤、王熙春、黄宗英、孙景璐、童芷苓、欧阳沙菲、慕容婉儿、陈燕燕等等。这些明星不仅有靓丽的形象,更有艺术上的成就,为广大观众所喜爱。如电影明星黄宗英一身时髦的马装,手握马鞭,英姿飒爽,据今年已84岁高龄的黄宗英回忆,此幅封面是她当年的成名剧《甜姐儿》的戏装,拍此照时才20岁。话剧《甜姐儿》使她一炮走红,上海滩连演上百场,观众蜂拥;如电影明星上官云珠身着深底色白花旗袍,亭亭玉立,笑容可掬,腊梅陪衬,甜美可爱,拍此照时才二十二三岁;如二十四五岁时的电影明星孙景璐,甜甜的笑脸,眼望远方,清丽的发型,头上扎一只蝴蝶结,围一条彩色丝绸围巾,明星的清纯可爱绝不亚于今日的青年明星、腕儿们;再如白薇,长长飘逸的卷发,扎一条黄带,身穿花环文胸、泳裤,盘腿侧坐,甜笑前方,而拍此照时距离世界上首款比基尼诞生才两年时间,可见上海当年海派文化的新潮与开放。

除了电影明星之外,还有戏曲、体育界的名角、名流。如39期封面上的京剧名角王熙春;第51期封面上的京剧名角言慧珠;第89期封面上的京剧名角童芷苓等;第109期上的名流则是当年红极全国的游泳冠军、健将,人称“美人鱼”的香港运动员黄婉贞。众多的明星荟萃,构成了一轴绚丽无比、赏心悦目的名流、名媛长卷。

肆  文坛掌故  珍稀史料

118期《永安月刊》除了主要刊登海派小说以外,还刊有大量的文坛掌故、文人轶事、作家的交友录、回忆录等,这也是《永安月刊》能吸引当年上海知识界、文化界及广大市民的重要因素之一。因为这众多的文坛掌故、轶事,均出于朋友、熟人的第一手资料,有的均系自己亲历、亲为,所以在今天看来弥足珍贵,对于我们后来者研究海派文学、现代文学史都具有可贵的参考价值。如陆丹林撰写的长篇笔记《郁达夫“毁家”前后》;如眉君的《林语堂·郭沫若与周树人》;张若谷的《徐悲鸿教授》及记述摄影家郎静山与他的音乐家女儿郎毓秀的《父女艺术家》;郑逸梅的《名人逸事》;自在的《刘海粟与模特儿》;前同济大学校长、园艺建筑家陈从周辑录的《徐志摩家书》《徐志摩杂记》等等,正是由于这些作者与被写者或是朋友、亲人、交往过从者,所以他们的所录、所记具有很强的可信度。例如刘海粟与模特儿的事件是现代美术史上轰动一时的,但一般的读者并不知道当年选模特儿的全过程,他是如何从男小孩、男青年裸露上身而遭遇剧烈反对、加以劝说进而转变,再一步步地进入到选择裸体女性作模特儿的反复,《刘海粟与模特儿》一文,描述精细,丝丝入扣,给人以窥全貌;再如张若谷的《徐悲鸿教授》一文,深入其画室与其交往,再现了大画家的生活、创作细节,读来可亲可感。

《永安月刊》正是由商家永安公司所办,一般的不入海派文学的主流杂志,所以不被现代文学史研究者们所注意。据了解,图书馆、文史馆也几乎没有全套的《永安月刊》保存,据我粗略估算,全套《永安月刊》约有600余万文字,而绝大多数文章与图片并未被后来的编撰家们选入各种各样的海派文学作品集中,从这一点来看,《永安月刊》里所发表的作品、文史资料更具有它的史料价值。上海社会科学院副院长、上海历史研究所所长熊月之先生以为《永安月刊》上发表的、尚未被选入已出版的文集中的作品,对研究、开掘海派文学和抗日战争时期上海孤岛生活,以及民国后期上海社会形态极有参考价值,这块久被遗忘的海派文学处女地,有待于进一步的开垦与探索。

为迎接百年一遇的上海世博会,传承海派文化的优秀遗产,弘扬海派文化的精粹,目前,由上海永安百货有限公司和文汇出版社联手整理的《永安文丛》已告完成。丛书原封不动地收罗全部名流、名媛封面照片及绝大部分的精美插图、漫画作品;从近600百万文字中遴选出近100万字,汇编成五册,年内即可与广大读者见面。

作者:余之 来源: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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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评论

  1. 说说

    说得不错,了解海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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