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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描写上海生活 展现海派文学新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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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港小姐打断说,“方块豆腐干”,我已经听到了,有啥事体。同学说,大橱,五斗橱里,所有女阿飞衣裳,自家主动交出来。香港小姐说,为啥。同学说,剪刀有吧,当了革命小将的面,自家统统剪光。香港小姐说,全部剪光,叫我赤膊,我不答应。
  
  《繁花》与改良派“沪语写作”
  
  沪语写作是《繁花》被讨论非常多的部分,尽管金宇澄通过多次修订已经让非江浙人也能读得懂这部小说,但是吴方言的风格和韵味在小说现在的版本中依然处处可寻。上述的段落来自小说第九章“文革”期间书中人物的一段对话,阿飞、瘪三、事体……都是上海话或吴语中使用的语言。
  
  吴方言的小说金宇澄当然不是第一个这样写作的人,但是如果追至民国时期的吴方言小说,“一般是怎么说就怎么记下来,有很多是外地读者看不明白的,用一些拟音字。再一种是上海官话,基本是用书面语,如果希望更多的人来看懂,肯定要做这方面的改良。”金宇澄道。
  
  而对于郑理所说《繁花》中有鸳鸯蝴蝶派小说的语言表达,金宇澄予以承认,他说这是有意的。传统语言中很多好的内容,他希望延续下来。“这也符合现在的观念,为什么大家会买旧椅子、旧桌子,因为起码有装饰性。过去一个阶段认为,是要打破的东西,现在变成挺好的。”民国时代鸳鸯蝴蝶派的语言在今天的苏州评话里也经常使用,文绉绉是很多人对此的形容。因为这样,也有读者跟金宇澄说,看《繁花》就像看老先生讲话,句子里有民国的味道。
  
  金宇澄对吴方言在小说中的“改良”使用达到了他希望的效果,程永新说,谈《繁花》就不能不谈语言,因为它提供了吴方言进入小说的可能性。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张业松则认为《繁花》运用了大量上海方言土语,但是在内容上它绝不仅仅是地方小说和方言小说。“它是一个处理最近几十年当代史和当代生活的小说,在中位层面处理我们最近几十年的历史和中国人生活,在内容方面有广大的包含。应该肯定它从地方生活出发,具有广大的覆盖和涉及,由城市到乡村,由地方到全国,由中国到世界,它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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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宝说,讲啥呢。雪芝笑了。阿宝说,明白了。雪芝说,讲讲看。阿宝说,我讲了。雪芝睁大眼睛。阿宝说,我就讲,我是雪芝男朋友。雪芝笑起来说,聪明,也是坏。两个人笑笑。阿宝沉吟说,真的不要紧。
  
  闲谈、闲聊和对话中的沪上生活
  
  初读《繁花》的有些读者可能会不适应金宇澄的写作方式,他有许多的段落都是以“A说,……B说,……”的方式写就,大量的对话体,聚集在一起,这样的对话体短句写作方式是除了方言写作之外,这本书语言上的另一个特点。
  
  金宇澄在最开始写作这本书的时候就刻意选择了这样的方式,他说传统话本里就是这么讲话的,过去没有那么多的标点符号,最早就是一个点,后来也只有逗号和句号,但是大家都能看得懂。“日本也有这样的作家,对话来来去去这么写,大概是东方人的原因?血液里面的东西。”
  
  金宇澄说如果把所有对话分列开,《繁花》估计得分出5本来出了。“当时在网上,真有人热心给我分开了,说‘你这么密,我怎么看呐,帮你分行了。’现在还在网上呢。我说,分开我就写不下去了,另起一行怎么写?成剧本了。连在一起的对话,也含有叙述的意思。”
  
  对于这样一部谈话体占多数的作品,张业松倒是觉得一群人就是在这样的讲述中,道出了上海几十年的历史。这几十年里上海的变化很大,就是在人们语言中,建立起了一个生活的整体,提供了一个想象这种生活的示范。“这种谈话为展开上海生活提供了一个可能,把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分裂的上海生活整合起来。在这样讲的过程当中,作者或者作品里面的这群人,实际上也是在回顾、反思自己的生活,同时也在确认自己的生活。我们这样活着,你说我们俗,我们有这样很精神的生活,你说我们只关心鸡毛蒜皮的东西,我们其实也接触非常广大的主题,比如国际贸易、跨区域交往,城市人有很多朋友在农村、国家很边缘的区域生活,这些经验也都回来,这些生活在改变我们的朋友,也在改变我们自身,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尤其这段历史包括中国最近几十年政治经济文化层面的重大的变化,这些变化如何影响我们自己,有些变化我们可能永远没办法去理解,但是最终它在一个中位的可以自我讲述的层面,把这些信息都包含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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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小姑娘,领沪生进了店堂。收音机播放本滩,丁是娥《燕燕做媒》,悠扬至极。沪生走过一排理发椅子,到二楼,一扇房门敞开,银凤抱了囡囡吃奶,上三楼。小毛听到响声,挡到门口,警惕说,做啥,快下去。大妹妹说,人客来了呀……小毛一回头,大妹妹与兰兰手脚更快,拉开碗橱,每人捞了一只红烧百叶结,一块糖醋小排。”
  
  上海生活的剖面图,或是博物馆
  
  弄堂、本滩、糖醋小排……上海生活的面貌就是通过这些细节展现在读者面前,难怪程永新认为《繁花》建立了一座与南方有关与城市有关的人情世态的博物馆。
  
  “《繁花》是剖面图,可以看到上海人的生活。”金宇澄特意强调,这个剖面图不是什么旗袍,不是什么30年代,这些都是表面,他要体现的是深入的上海市民生活,这其中有很多习惯值得写。“在定量供应粮食的年代,有人批评上海说‘全中国半两面值的粮票,只有上海有。’说这话的人是很不屑的。但是上海人听了会笑,因为这是生活习惯的不同。北方吃油条一般是论斤卖,而上海一根油条、一块蛋糕是半两粮票,可以零卖,外面苹果辣椒都标价零卖。上海人不习惯光吃油条,要剪成小段蘸酱油。半两粮票可以买一碗小馄饨,下午两三点吃一碗很舒服,要是北方人进店要半斤,人家得端来10碗。”
  
  而对于程永新的“博物馆说”,金宇澄觉得这是美誉,他喜欢写这样的生活百态,因为小说是需要有很多有意思的内容支撑的。“西方小说会把细节讲得特别清楚,例如DISCOVERY频道,一些纪录片信息量都很大,会从技术的角度、知识角度,各方面很仔细,每个螺丝钉都会告诉你。我特别欣赏这种严谨的方式,我自己也特别喜欢,可能会留下一些这样的痕迹。西方作家比较讲究这种真实性,写得逼真,很多信息量,增加了作品的可看性,这是一个好办法。写小说,老舍先生讲过,要‘上知绸缎,下知葱蒜’,不断地要有小花样出来,展现人生丰富性。干吗不让大家看了喜欢呢,我知道的话就多讲一点。”
  
  “《繁花》填补了当代南方城市小说的空白。与王朔的新京味小说比较,王朔主要是破,是打碎;《繁花》作为南方城市小说的代表,它主要是立,是建造。”程永新认为在金宇澄建筑的这个博物馆里,分成两个时期或两个部分,一个时期是六七十年代,另一个时期是八九十年代。“徜徉这座博物馆中,你可以观赏到拥有鲜明时代特征的种种日常生活和社交活动。比如出游、比如饭局、比如看电影、比如谈生意等等。很多年以后,人们要了解20世纪的上海,就会去读《繁花》,就像我们会从巴尔扎克的小说中,感受当年的巴黎一样。《繁花》正是因此变成了绕不过去的一部作品,正是因此变成了对中国人来说尤为重要的一个动荡时代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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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庆路只搬来一只小台子,挂一面镜子,可以做账,也可以梳妆。有次陶陶夜半醒来,身边无人,小台子开一盏灯,照出小琴身影。陶陶说,吓我一跳,写啥呢。小琴说,写心里的想法。陶陶说,正常女人,不要学这一套。小琴笑笑,簿子锁进抽屉,走过来,灯光里几乎透明。”
  
  海派文学新样式
  
  “整部小说几乎全由闲谈、闲聊和对话组成。小说延伸了城市生活的‘不一致’和错综复杂的局面,小心翼翼的嘲讽,咄咄逼人的漫画,暗藏时尚与流行,还原了上海的生活地图和人情世故,哪怕是琐碎卑微、世俗而充斥着人间烟火气。”
  
  程德培在评论《繁花》时如是说,这也引出了人们对《繁花》是新海派文学代表作的说法。在这篇文章里寻找《繁花》的传统时,程德培提到了《海上花列传》,他甚至说“再往上可能就是《红楼梦》了”。程永新觉得这样的说法是对《繁花》非常高的肯定,《繁花》里有两个东西,一个是和地域文化的关系,一个是和传统的关系。这两者让程永新认为《繁花》可以作为海派文学新出现的代表作。
  
  评论家黄平认为,上海在过去一百年里,文学的描写方式已经发生了重要变化。从茅盾《子夜》里史诗的写法,到张爱玲的“传奇”式写法,再到现在金宇澄的“故事”式写作。他说《繁花》中人物的情爱、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无法提供意义感了,生活就像河水一样,缓慢地漫过了这一切,这是现代人的一种处境。
  
  而在2006年周立波海派清口受到广泛关注后,郑理认为这对上海文化也有带动作用,上海创作界一直呼吁能有一部真正体现上海的东西出来,在人们还在寄希望于王安忆、陈村等作家的时候,突然就冒出来了金宇澄。金宇澄的上海和王安忆的上海又完全不一样,“王安忆的《长恨歌》等作品建构的是她自己的关于上海的天地,金宇澄更加贴近底层的老百姓,有点像他后记里写的,他要做一个‘说书先生’,放下身段,把这种市井、街巷里的闲言碎语、俚曲搜罗在一起,通过这个东西来呈现60年代和90年代这两个时段的人情世态。你要了解60年代、90年代的上海,就要看《繁花》。”
  
  对于要不要用“海派”给自己归类,金宇澄倒是并不在意,他说写作的时候没想过是不是海派,但是他知道这部以上海为背景的小说,很多上海读者是喜欢的,而且也有北方的读者表达了喜爱之意,他很高兴。虽然书名叫《繁花》,但是人不可能像花朵一样,开到最后还是一朵花。“那么多的 人,一代一代过来,一生顶多一百年,人到最后都是很悲哀的,就像一朵花最后枯萎了,最多只能保持自己的淡定。”
  
  新京报记者 姜妍 实习生 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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