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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济美:从此独自凭栏

1968年5月8日夜,因不堪迫害,上海七一中学语文教师兼语文教研组组长施济美,悬梁自尽,年仅48岁。她的学生或许只记得,施老师讲课深入浅出、生动活泼,曾多次举行观摩教学。她的精彩讲授,被誉为“施济美水平”;很多人却不知道,施济美也是上世纪40年代活跃一时的作家。陈子善先生的《〈小姐集〉序》提到:1946年1月,《上海文化》月刊举办“ 你最钦佩的一位作家”的读者调查,以大中学生及职业知识青年为调查对象,“小姐作家”施济美继巴金、郑振铎、茅盾之后名列第四。

当年,东吴大学和东吴附中毕业生中,施济美、俞昭明、汤雪华、程育真等女作家驰名沪上,遂有“东吴系女作家”之称。施济美是其中领军人物,她在《万象》《春秋》《幸福》《小说月报》等刊物频繁发表小说、散文,1947年出版的小说集《凤仪园》一年中就印了三版。著名编剧、作家,当时主编《万象》《春秋》的沈寂,曾撰文《施济美魂归何处》回忆:“所有杂志都因有施济美的文章而销路大增。”

上海古籍出版社的“ 虹影丛书”(民国女作家小说经典),有施济美的小说选集《凤仪园》。其中最为好看的是中篇《十二金钗》:上海一幢富丽的花园洋房里,有一阵子因各种机缘,出入着八九个女孩和女人。小主人韩芳子娇憨透明,被姑姑(其实是生母)韩叔慧无限宠爱。那几个跟她年龄差不太多的教师、护士、表姐,则各有个性,或厚道、聪慧,或造作、肤浅。韩叔慧的大学同学、秘书胡太太是知识女性中的市侩,她早年也曾浪漫清高,还有过重才子轻财主的佳话。无奈丈夫早逝,独自抚养一双儿女的穷愁、艰辛,令曾经的美才女渐渐被磨蚀,心态也日益扭曲、怪异。她嫉恨那些境遇比自己优越的人,包括无私帮助过自己的韩叔慧,同时又拼命巴结、逢迎富贵人士,希望凭借女儿的美貌让全家跻身上流社会;韩叔慧是民国年间难得的功成名就的女强人,女权先驱,“有钱,有势,有名,有地位 别的女人没有的,她都有了,但是,她没有丈夫和孩子。”孩子其实也有,却是不能曝光的秘密,裹在一段不得不尘封的往事里。她已经习惯别人称呼自己韩先生,偶尔在细雨凄清的阴天,揽镜自照的瞬间,或心事重重的深夜,会黯然失神:39岁的“ 韩先生”是董事、主席、委员、代表,仿佛很中性。但她到底是寻常女人,而且是华年消逝的女人,又岂能没有女人的易感、柔弱,和情感受挫的愁绝?

施济美写得不动声色,对笔下人物的怜惜或厌憎,却又很清晰。她年纪虽不大,其实内心自有绳墨,坚定、自持,从某种意义上看,她比张爱玲和苏青更清醒、笃定,更弃绝功利。这从她的经历不难看出。

施济美大学毕业时,因为欧战,在中国驻法使馆工作的父亲无法接济家里,有人介绍施济美到一家收入丰厚的公司工作,当得知那个公司有日本背景,施济美断然放弃,宁肯去收入微薄的中学教书。

施济美1937年与中学同学、好友俞昭明及其弟弟俞允明同时考入东吴大学,后者是施济美的恋人。后来俞允明改入武汉大学,随学校迁到四川乐山。1939年夏,俞允明不幸在日机轰炸中遇难。这噩耗令施济美伤恸万分,却还一直模仿恋人的笔迹给两位老人写家信报平安,此后她终身未嫁。由于跟爱国人士往来,她曾经被日本人搜捕,危急中逃到苏州俞昭明居处躲避。施济美与俞昭明的情谊,维持了一生。

同为“ 东吴系女作家”的陶岚影1944年写的《闲话小姐作家》,勾勒了一组女作家群像,她这么写施济美:“长得温文尔雅,又多情,又讲信义,施济美着实是个好女孩子。”然而,上天没有给予“ 好女孩”自始至终的眷顾,她19岁就永失所爱,青春染上血痕,此后寂寥独行。在从前封闭、压抑的空气里,未婚女子的清冷和承受的环境压力可想而知。解放后她又停止了热爱的创作,“文革”时更抵达绝望的顶峰。她年轻时写的故事,有惆怅有凄伤,然而,生活却永远比小说更加残忍、无常。(2010年 来源: 西安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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